古詩詞清賞 (2)

古詩詞清賞 (2)

『如夢令-春晚 』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清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 知否? 應是綠肥紅瘦』。

作者簡介：

李清照-1081 (北宋年間)-1141，生長在國難當頭時代。有人把她和李太白、李後主並舉，稱為詞家三李。她在詞壇上獲得極高的榮譽，四庫全書提要云曰：『清照以一婦人而詞格乃抗軼周柳，固不能不保而存之，為詞家一大宗矣』

            

【評析】：

1)     『雨疏風驟』指料峭的春寒，予人温度上的感覺。風、雨一向是文人觸景之發的靈感，從輕、重、柔、除、勁、到細、小、狂…. 等都有人用；如「風勁角弓鳴」、「疾風知勁草」、「風和日麗」、「清風除來」、「雨橫風狂三月暮」、「顛狂柳絮隨風舞」、「清明時節雨紛紛」、「風約輕雲貼水飛」、「子規聲裏雨如煙」、「雲淡風輕近午天」、「細風吹雨弄輕陰」、「晴風明月無人管」、「斜風細雨不須歸」、「天街小雨潤如絲，草色遙看近却無」-韓愈……。

     由上可知雨與風不一定成正比，「雨疏風驟」有相反之意，風可驟，雨亦可急，或傾盆，但可有「雨驟風微」如台灣的「西北雨」乎?

【英譯】：Yesterday evening the rainfall was light but the wind was raging abruptly.

2)     『濃睡不消殘酒』-李氏不「酣睡」、「昏睡」而用「濃睡」(sleeping soundly) ，請問有用「淡睡」? 大概沒有，但有用「假寐」或「小睡」。本句用濃字與殘字相對(contrast) ，對的極美。又殘字有剩餘或不全之意，大都作形容詞用，「殘」後接名詞如『三月「殘」花落更開』，『樓高「殘」夢五更鐘』，連雅堂(連戰祖父) 在「台灣通史」序中說，『斷簡「殘」篇，蒐集匪易』，又有「殘」垣敗壁等。但本句用「殘」酒更具雅意，「殘酒」恐非剩餘之酒，乃指殘留體內之酒精(alcohol) 、酒味或酒氣。又古人用「消」酒，如『飛雪初停酒未「消」』，現代人喝醉之後，叫退酒，或叫解酒。本句含「即使熟睡了一陣子，但體內酒氣未消，-酒精濃度仍存?

【英譯】：Despite a sound sleep, I still felt somewhat drunk when awake.

3)     『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 捲簾人應指丫頭或貼身婢女，古代做雜事(house chores)的下女，難道真有「掃地人」、「開門人」、「泡茶人」，等分工精細，各司其責? 卻道海棠依舊-想不到下女的答案是：海棠依然不受風雨的影响。

【英譯】：I asked the maid,『What happened to the flowers? 』, only to be replied that flowers of caval vines stayed unaffected.

4)     『知否? 知否?』-前兩個問句應含強烈質疑(strongly dubious)，略近台語『你甘知影? 』，『你甘知影? 』後接肯定的推測(be positively sure…) 。又李氏喜用重複句，如在『如夢令中』「….. 争渡、争渡，驚起一灘鷗鷺」。

【英譯】：Can it be possible ? I doubt about it.

5)    『應是綠肥紅瘦』-紅綠等顏色本是形容詞，但此處當名詞，綠指綠葉，紅指花，雖然花不一定是紅色，在英語詩歌的描寫叫， “symbolic situation” (象徵性的表示) 。葉因受雨潤故肥，而花被風吹落變瘦，此處的「紅瘦」是否影射自己的形象憔悴? -即不僅說花且兼指人?因她與先夫趙明誠感情極佳，她曾寫一闋『武陵春』悼亡：「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另台語鄧雨賢的老歌，『雨夜花』中的歌詞- 「雨夜花，雨夜花，受風雨吹落地……. 」，並未言明孰肥?孰瘦?。清照以「綠肥」與「紅瘦」對舉，有人評為「雅不可言」。

【英譯】：Green and stout must leaves remain,while flowers looked thinner due to falling. (*瘦本譯為skinny，但此處應為稀疏，故用thinner)

在英文中，顏色若作動詞用，須加字尾詞，如使…變紅叫redden、變白叫whiten、變暗叫darken、變黑叫blacken，但中文則更簡潔，僅用原字，如『老王為人和氣，從未與人「紅過臉」』-中文表示與人吵架，所謂争得「臉紅脖子粗」。又現代中文喜用「綠化」作動詞用，但在一千年前的宋朝的王陽明，却在其七言詩中直接把「綠」當動詞：

『京口瓜州一水間，鍾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在英國則遲至16世紀才出現了一位英語大師-William Shakespeare莎士比亞(1564-1616)，以擅長字詞活用聞名，如其在戲劇中的一句台詞，風靡幾世紀來不少讀者與觀眾： “But me no buts.” 按一般用法but作連接詞-(但是) ，或當介系詞-(除了...)，但本句第一個But却當動詞，第二個but當名詞，上句可譯為：『不要再對我說but了』，其義為厭煩他人的「推辭」、「狡辯」、「反對」或「婉拒」- (Used to cut off objections or qualifications) 。but如此用法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般人膽敢如此用，恐會被評為『狗屁』，但莎翁則被讚嘆為 “Beautiful!” 或 “Unique!” (獨一無二) 。

    

          

     Justin Lai  寫於美國西雅圖

     07/07/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