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不在的歧視在香港？
2016/03/19
作者:
蕭蔓
好萊塢歧視華人，引發李安抗議、章子怡惱火。幾天前，兩三個年輕香港遊客，也在我迪化洋行南北貨大街上，開誠布公「歧視」了一頓大陸華人。
80年代，身為台灣人，去香港是件時髦事，我也在名牌店被冷眼嫌棄不止一次。家裡為了吃一桌鱔魚宴，我母親被灣仔跑堂好一陣奚落，意思是你土包子你不懂點菜嗎？黃鱔有生燜、切段、切片、切絲、生炒、軟兜、冷熗、煨、油炸...不下數十種，你們才幾個台灣人，吃得下這一大桌香港美食？逼得獅子座老太太為掙回面子，丟下一生最壯觀的小費 500 港幣。出了飯館大門，跑堂拽起錢，還損了我們一句：「這台灣人窮騷包的！」
這是民間傳聞地域傳統，追溯「廣東人排外」曾是三十六省份出了名的。還好，這歧視，現在輪不到台灣人頭上，因為咱們沒買走香港奶粉、咱們也沒小兒尿急在路邊「解放」(releave)，礙人觀瞻。況且台灣人繁體字中華文化儒家薰陶，多半友善親切，別人還沒指責，我們都滿街忙不迭「謝謝、對不起」，我去央人辦事，最怕聽到「麻煩你幫我～」，明明是你幫我，還得我幫你？這樣的口頭禪，讓我擔心，會不會哪天飛彈隔海射過來了，我們還在「謝謝你幫我～」。
我們大約是羅漢腳(bachelor-光棍)後代，我們懂得離鄉背井的慌張，我們遇見「外國人」特別親善。咪咪笑的台灣人，在香港被翻了白眼，肯定會低頭認錯，至少不會蠻橫護短，小朋友都違規隨地便溺了，還大聲嚷嚷惹發眾怒。
大陸華人這十幾年，移民香港，掏錢買房買車買名牌。付費孩子讀貴族學校、大人參加美僑英商馬術法國烹飪品酒俱樂部，高額註冊金之外還得審訊入會資格。偶而排隊登記騎騎馬，還打你官腔說現在英國人都騎不上了哪來閒馬閒時間排給你玩兒啊！
近日，香港報上說，蘭桂坊酒吧街，租金高持不下，有的竟能「丟空」半年，無人問津。
白皮膚的鄉愁
一大群一大群大陸華人，在香港消了費，好歹增進了經濟成長數字，可是尚未扭轉觀瞻。走在路上，咱們就黃皮膚黑眼珠沒法子像老外，橫著走邋遢的走姿勢都靚(好看)。本土香港人，是不是傳統上有心結？我總覺得，他們服務業發展年代久遠，基本人，練出好眼力，拿人錢財，也習慣端倪下你的份量，偶而還是不服軟不願意掏出熱忱伺候你。
出門在外，遇上瞧不起你的人，排外與被排外的情緒管理，不只香港，各國的移民政策，都捉襟見肘、都進退失據。
97香港回歸慶祝晚會，我在電視上看到劉德華穿起唐裝唱起類似一曲中華頌。老實說，我不是香港人，我當時都覺得電影明星真夠快見風轉舵的。台灣歌壇唱片賣得好那陣子，好些港星頻繁登台，也是親親善善，說不定中華頌前，還曾反共勞軍，前線娛樂外交大使呢？
這些，好漢不提當年勇。什麼人都得實事求是承認「中國躍升」了。有錢大陸人收拾行囊帶著家當，他們從各地移居香港，為了更好空氣品質、為了孩子教育，也為了更接近自由資本市場，投資創業包攬版圖，香港又近又遠，近交遠攻也恰恰正好。
如果世間有嫌貧，就會有仇富。香港隨世界景氣不佳，多少這幾年都灰頭土臉。眼前身家豐厚的大陸同胞，輕鬆移居香港，申請發下一本香港護照，私下跟大家喝同一罐奶粉，政治上的一國兩制，實際香港得往中共中央拿準頭。官員民代嘴裡不垂首稱臣，行為上總得謹小慎行。「這沒必要，你惹這麻煩幹嘛！」我大稻埕迪化街上，年長的港客表達下安全主義思維。年輕的港客翻翻白眼，「鬧也沒用，他們不理我們！」神情黯然，想起佔中黑傘之下，他也難堪的眼見溫暖警察故事竟戳人幾胳臂拐子。
近日，香港報上說，蘭桂坊酒吧街，租金高持不下，有的竟能「丟空」半年，無人問津。前些天，香港國際會議中心，川流不息。香港電影募資，不但搶攻大陸資金，還得迎合大陸口味。亞洲出版人新聞獎，大家的焦點，一致討論網絡文學吸睛嚇人，當然，都是大陸華文網站。
香港人比較「宅」？
練起來，世界在變，世代交替，我87歲老母親喜歡新鮮事物，她比喻得好：香港人也該改改「宅」脾性，不能認生，別人以為你排外！
廣東方言性子烈，周星馳動不動罵人「仆街」，聽起來輕鬆幽默，其實等於詛咒你根本不值得一活。電影裡小市民窮光蛋的，最喜歡罵人仆街，讓人噴飯的「罵功」背後必定有它的淵源現實。瞧不起我們台灣人不懂吃鱔魚宴的，飯館跑堂都能說幾句英文，難道他寧願我們都懂得英式派頭？「最好我們一家都是白皮膚、藍眼睛，」我媽氣起來，都想就地整容了。
有大陸人氣話說香港是骨子裡的殖民地「情結」。我也被大陸人譏諷過「你們台灣人還真是愛日本人啊！」我一聽火氣上來了，反問「所以咧？」誰壞都比不上你們毛澤東壞，中國人殺中國人，啥時手軟過啊？我哈日，難道你們不是一邊動不動舊事重提南京大屠殺，一邊免稅商店席捲人家電飯鍋子，還得三申五令：「你確定？這是日本製造？！」
國仇家恨，都在戰爭中短兵相見過了。執政者為了營造共識，編織各家私利，還不時煽風點火，把記憶攪成縷縷毒煙，這種被愚弄的弱智，我反對。
身為老百姓，我們的眼睛得保持雪亮。香港報頭寫專欄，為提高閱讀率，標題危言聳聽：「今日傍晚，我將出現灣仔警察總部」，讓人以為銅鑼灣書店老闆又一失蹤，警民又對峙上了，其實一場閒嗑牙作家演講會，但看出香港氣氛不和諧，遲早還得擦槍走火...97年回歸前，香港暴力事件，多是黑道強暴女明星、偷渡客蒙面打劫周生生銀樓。九七後，謹慎專業的香港人開始用傘尖戳警察，成龍形象的香港警察，也開始持棒敲打，嚇退市民。
世界公民，你我同款同行
講究生活品味，連煲湯都只喝雞湯不吃雞肉的講究香港人，這幾年，真相是「宅男宅女、晒出街頭。看得我，也心疼，也想緩緩頰。」我迎合抱怨情緒的香港遊客，說我也比較不喜歡香港了。話已出口，我一北京朋友拿著香港護照，正色臉書上問我：「為什麼麼你也不？」
我一下子答不上話了，我慚愧了。我湊什麼熱鬧呢？那是人家香港人回歸後與共產黨中央政權的較勁。我一台灣自己，民進黨正預備全面執政，不論台獨獨不獨，國家認同指數都已經來到歷史新高。剛剛民調結果，70％以上的台灣人希望維持現狀。
特別是台灣年輕人，百萬千萬人跟遠方習主席說一句，「你遠遠的姓黨，共產黨的黨。你當你的黨主席，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因為犯不著。於是，為了兩岸和平，為了臉書一家親，我跟我的北京朋友，識趣的，同時轉向，我們把香港地產商怪罪一下，怪他們雞湯雞肉雞骨頭通通吃下肚，還沒事鬧一鬧富商李嘉誠要撤資中國，這？太超過！
香港啊，你的命運，一直是我們台灣人的警世鏡。你美了，我們也鬆口氣跟著樂上一回。你過得不好，我們也心有戚戚，擔心未來，路途忐忑。
04/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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