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古今語詞中的數目字 (1)

趣談古今語詞中的數目字 (1)

         

漢文化在日常生活中對人、事、物、景、時、地等描述，通常離不開數目字，這是漢文『單音字詞-mono-syllable』的簡易與獨特，也是西方文字所無法類似之處。從一到十，到一百、一千甚至一萬等，不論是單獨的數目，或大小數目字的對比，皆含生動意涵與豐富感情，所表達方式多用在對談、書信往來、文學、詩詞、與對聯等等。可以表示時間、空間、數目、數量之對照(contrast)，或比較，可以實情地敘述、或幻想，可以誇大其詞，也可以表示理性或感情，如喜悅、哀傷、或悔恨等七情六慾。尤其古代詩詞涵蓋天時、物態、相思、別情等，滿紙堆砌著珠寶金玉，鴛鴦蝴蝶，而數目詞穿插其中，往往可使詞意更為加强(emphatic) 與傷感(sentimental)，也有些與英文想法類似或極為相近之處。首先從『一』談起：

一、一字

A.含双字、三字的慣用語：如一併、一貫、一同、一脈(相傳) 、一味、一陣子、一溜煙、一眨眼、一窩蜂、一口氣、一股勁、一條鞭、一剎那等

B. 含四字或以上：一介不取、一馬當先、一氣呵成、一心一意、一丘之貉、一言難盡、一針見血、一見鐘情、一見如故、一雨成秋 (災) 、一籌莫展、一蹴可幾、一聲令下、一步登天、一本正經、一體成型、一勞永逸、一網打盡、一舉數得、一笑置之、一聲不响、一語不發、一言不合、一體成形、一籌莫展、一息尚存、一刀斃命、一望無際、一望而知、一頭霧水、一意孤行、一廂情願、一刀兩斷、一命嗚呼、一語成讖、一線生機、一字排開、一體成型、如出一轍等等。

『一聲無叫』-台灣俗語，意謂「堅强(忍)地」或「毫無後悔地」-without regret *但日語中之『一生懸命』則非中文慣用詞，其意謂「努力工作」。

C. 一字可以指數目或次數或整體、全部：

『離歌且莫翻新闋，一曲能教寸腸結』-歐陽修，新闋，新曲也，後句强調曲調之哀怨

『滿架薔薇一院香』(一院=整個院子、滿院，已用了滿架，故用一院)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漁翁」，柳宗元詩

                  

『爆竹聲中一歲除』或『爆竹一聲除舊歲』-用一聲，一歲做不同的描述

D. 『一…. 一…. 』：

『一觴一詠誰共，負生平書冊』-誰來参與邊詠邊飲，有負生平所讀之書?其他如，『一點一滴』，『一心一意』，『一針一線』

或其他表示連續或對比：上下、左右、前後、消長、進退、勝負等。『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步地= hump by hump= length by length

『一枝草一點露』-台語-含人人都有存活的機會，鼓勵人上進，有『天無絕人之路』之意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李商隱詩，意謂：錦瑟為何用五十根弦線? 一弦一柱皆讓人想起盛年。

『一朝天子一朝臣』比較：『一時風，駛一時船』-(台語)，配合時機行事，依主官意思做事，古人部屬對長官/皇上有所謂『先意承志』

『一個蘿蔔一個坑』-類似聖經「凡走過必留痕跡」，台語說『船過水無痕』-則指事過而「忘恩」。台語另以竹筍與坑相對。『有坑無筍』謂無稽之談(illogical)，不合理之意。

E.『一片』可以指看得見或看不見的人或物：

『一片冰心在玉壺』-王昌齢詩

『寒光亭下水連天，飛起沙鷗一片』-(西江月)- 指動態之物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春江花月夜」，另如

『一片丹心照汗青』、『一片焦土』、『一片漆黑』。

『一片芳心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李後主詞

『一片飛花減却春，風飄萬點正愁人』-杜甫-指靜態之物

當然也可指一座城：『黄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錢起詩，謂在崇山峻嶺環抱中，矗立著一片孤立之城，是空間的相對。

         

                                                                                                              錢起

與『一將功成萬骨灰』有類似對襯，但後者指人。有時萬骨成灰，却不一定成功了一將? 也有萬骨未成灰，而『出師未身先死』-即「將」先亡之實例，如1958年的金門823砲戰，防衛司令吉星文等將領，未開戰即先被中共砲擊而陣亡。

         

                    一將功未成，萬骨已成灰? (吉星文將軍)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陸游，詠梅詩

『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一樣與不同相對

『户外一峯秀，堦前眾壑林』-孟浩然(以一對眾)

F. 『不嗜殺人者能一之』，此「一」作動詞用，是數目中極少見之用法，作「統一」解

G.與其他數目字併用，形成對比：

 『一曝十寒』、『一天捕魚，十天曬網』-皆指缺乏恆心

『千鈞一髮』略等於英語中的 “a very critical moment”，有誇大之義。

『一瀉千里』-原指流水或洩洪，近來也指消化不良(拉肚子) 之幽默說法(有時含舒暢之意)

『一本萬利』，通常十元本錢賺五元，台語叫「合仔賺」，若賺十元叫「全賺」，故本成語不無誇大，當然若以貪贓枉法所得，以一元或無本而獲利上萬，則另當別論。

『一不做，二不休』同英語之 It’s now or never.

『一箭双鵰』-東方人用箭射鳥，而西方人則以石打鳥，故他們用『一石二鳥』(killing two birds with one stone) 。

『一窮二白』- 略等英文的poverty-stricken= very poor很窮；like a church mouse 像教堂老鼠那麼窮。

『一計不成二計生』-積極用心計

『杯酒釋前嫌，一醉兩甘休』- 也可以『杯酒釋兵權』，酒精「妙力無窮」?

『一醉天下小，三杯萬事無』，酒精力大無邊，能銷愁、也能忘憂解愁?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一波三折』指事情之變化與複雜，但

『一言九鼎』或『一諾千金』-則强調承諾(commitment)之份量與重要性，如上海人慣用『閑話一句』表達相同意義。比較：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略同英語“Keep a promise once it is made.” 或“A promise is a promise.”

『一翻兩瞪眼』- suddenly losing temper, and looking daggers at someone

『一哭二鬧三上吊』-形容女子的無理取鬧

『一個人寂寞，兩人恰恰好，三人太吵雜』-日語-『一人さびしい、ふたり丁度い、三人やかましい。』

朱熹的「觀書有感」：『半畝池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一鑑開」與「共徘徊」相對，此處「共」字比「双」，「分享」或「兩」更有傳神之處

  

待續，下集更精采

Justin Lai (賴正雄) 寫於美國

03/02/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