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0日 星期一

中國歷史的啟示-《統一與分裂》

《統一與分裂:中國歷史的啟示

【統一未必幸福,分裂未必痛苦】


台灣控:通常我不會稱呼對岸的中國朋友為支那,會稱呼為支那的都是滯台中國移民,心想著回歸中國的畜牲!此學者腦子比馬英丸聰明多了,馬英九只想著洗腦民眾,或許他自己就是被洗腦下的犧牲者,但總歸,就是個支那畜牲!想當中國人不要拖台灣人下水,請滾回中國去!

 

『不可自言為某國人,當平視萬國,皆其國,皆其民』—- 譚嗣同《仁學》
在我被國保警察嚴密監控的日子裡,出門去書店買書也需要乘坐國保準備的「專車」。除了司機之外,還有兩名便衣寸步不離地同行。他們難道懷疑我要到書店去尋找從事恐怖活動的炸彈嗎?有一次,我去萬聖書園買了一大批書,沉甸甸的,多虧還有國保幫我拎著——可惜這不是我自願享受的福利。其中,有一本是葛劍雄寫的《統一與分裂:中國歷史的啟示》——這本書對中國大一統傳統的衝擊,堪稱一枚「思想炸彈」。國保的姜姓處長說,他愛讀歷史書,求我將此書借給他一閱。我應允了。隔週,他將書如期歸還,卻沒有跟我聊他的閱讀感受。我很懷疑他是否看得懂這本書,而接受這本書的觀點對他來說更是難於上青天。

葛劍雄是極少數讓我尊敬的身處體制內的學者,十多年前我應邀去復旦跟學生作講座的時候承蒙他接待過。他長期從事歷史地理方面的研究,是該領域開山鼻祖譚其驤先生的弟子。他不僅著述豐富、誨人不倦,而且常常對公共事務發言,在全國政協會議上點名批評教育部長和多名大學校長,雖然比不上當年傅斯年放炮轟掉行政院長的勇銳,在一片歌舞昇平中也算是大音希聲。更為可貴的是,葛劍雄在被「統一壓倒一切」的意識形態所扭曲的歷史地理領域,不受權力之誘惑,不被時論所左右,無論面對國家機器還是大眾輿論,始終堅持「獨立」和「求真」兩種品質。在《統一與分裂》一書中,他說出了「在中國的歷史上分裂的時間長於統一的時間」、「分裂不一定是壞事,統一不一定是好事」以及「所謂『某地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說法根本就站不住腳」的三個讓人如雷貫耳的歷史真相。為此,他不惜與狹隘的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的思潮為敵。誰是大丈夫呢?文弱瘦小的葛劍雄,就是孟子所說的「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

【分裂常態,統一是異常】
長期以來,中國的歷史敘述,尤其是大中小學歷史教科書的敘述,統一是主流,分裂是逆流或支流。其他的各大文明古國都分裂了甚至消亡了,唯有中國上下五千年一以貫之,何其偉大,何其光榮。

然而,葛劍雄仔細查驗中國的歷史進程,卻有驚人的發現:分裂是常態,統一反倒是異常。他指出:「如果以歷史上中國最大的疆域為範圍,統一的時間是八十一年。如果把基本上恢復前代的疆域、維持中原地區的和平安定作為標準,統一的時間是九百五十年。這九百五十年中有若干年,嚴格說是不能算統一的,如東漢的中期、明崇禎後期等。」這個結論,是在對統一採取較低的標準,而對分裂採取比較緊的尺度之下作出的,即便如此,分裂的時間仍然比統一的時間長得多。葛劍雄深知,他所揭示的事實和結論是很多人在感情上不願接受的,或者出於現實需要的考慮不予承認。但是,他堅信,歷史事實是不能改變的歷史規律更無法抗拒,只有首先承認事實,才能研究和認識規律,作出科學的解釋。

由於「統一是主流、分裂是逆流」這個錯誤前提的謬種流傳,緊接著,統一更被賦予絕對的正面價值,分裂被賦予絕對的負面價值。誰達成了統一,不管他是否「一將功成萬骨枯」,是否發動造成「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慘劇的戰爭,他仍然是風流人物和民族英雄;誰趨向於分裂,無論他是否保境安民、造福百姓,他也只配得到千夫所指、遺臭萬年的結局。但是,在葛劍雄看來,這是一種錯誤的歷史觀。暴君的統一,跟老百姓的福祉無關,「從秦始皇開始的統一,都是統一於一人,統一於一家一姓,至多統一於一個由少數人組成的統治集團,卻從來沒有統一於人民」。

以暴君為主導的統一,必然給民眾造成無盡的苦難。葛劍雄指出:「如果說修長城造成的一些損失還可以用國防需要來解釋的話,秦始皇為自己造宮殿,建陵墓給人民造成的災難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而他為自己的宮殿和陵墓動用的人力物力比用在長城上的還多。不能因為他給後世留下了一些被稱之為『世界八大奇蹟』,就寬恕了他對人民的罪行。在將《四庫全書》讚揚為『偉大的文化工程』時,我們不應該無視成千上萬種不符合乾隆皇帝思想的書籍被毀於一旦的事實,更不應該忘記無數慘死在文字獄中的冤魂和被禁錮在思想牢籠中的可憐的知識分子。」統一本是一種中性的價值,以什麼樣的方式實現統一才決定其價值的正負。若是順應民意、獲得民眾授權的統一,當然是好事;但若是「一個人」或「一家人」用暴力和謊言的手段實現的統一,就是壞事。後者造成了個人自由的喪失,和基本人權的被剝奪。

中國歷史上演出的從來都是以帝王將相為主角的劇本,如葛劍雄所論:「從秦始皇到乾隆皇帝這些君主所憑藉的,正是被高度統一於他們意志下的整個帝國、國家所擁有的全部人力和物力。在這種高度統一之下,不僅全體人民是君主的奴隸,就是地方的各級官員,也不過是君主派往各地的奴僕,他們的職責只是為主人看守或管理私產,有這樣的官員所主持的各級地方政府當然不可能代表當地人民的利益,更談不上有任何自主權。」由此,他發出一句驚心動魄的「天問」——「這樣的統一難道不需要『分裂』,難道還能容許它長期延續嗎?中國要是一直保持這樣的統一,哪裡還會有民主和自由?」

分裂時代的自由與繁榮
反之,中國歷史上文化相對繁榮、經濟相對發達、政治相對昌明、個人自由相對較多的時代,幾乎都是分裂時代。比如,北宋王朝雖然連中原地帶的統一都未能完成,與之同時並存的有幾個強悍的異族政權,在戰場上北宋也不斷吃敗仗,但北宋時期民間經濟生機勃勃、市民生活多姿多彩,從《清明上河圖》可以看出當時京城開封的盛況。北宋朝廷對士大夫還算禮遇,「不殺一個士大夫」是開國之君的遺訓。雖然北宋也興過文字獄,但在黨爭中失敗的一方尚可有肉吃、有酒喝,比如經歷了「烏台詩案」折磨的蘇東坡仍然優哉游哉、快意人生,寬鬆的外部環境,才使得他在詩歌、散文、書法、繪畫等方面都作出卓越成就。倘若換在大一統的、君主專制臻於頂峰的明清兩代,不合時宜、敢於腹誹的士大夫,或是下詔獄,或是滅九族,下場可想而知。所以,歷史學家陳寅恪對宋朝的評價很高,他說:「華夏民族之文化,曆數千載之演進,而造極於趙宋之世。」這是客觀持平之論。

而兩個最讓人嚮往的分裂時代,是先秦民國初年。葛劍雄指出:「中國歷史上曾經有過兩次思想空前活躍、學術上百家爭鳴的局面,一次是春秋戰國時期,一次是在二十世紀『五四』運動前後。」從先秦諸子到「五四」時代的大師們,個個元氣淋漓、大氣磅礴,不是他們比生活在其他時代的人們更加睿智,而是他們有幸生活在權力羅網「吞舟是漏」的分裂時代。葛劍雄指出,春秋戰國時期周天子的權威已經名存實亡,戰國還沒有形成統一國家,大小政權並存競雄。而「五四」運動前後中國名義上存在著一個統一的中華民國,實際上北京的政府政令所及不過數省,其餘則由各種勢力控制或佔據,或數省,或一省,甚至一省之內也不相統屬;還有國中之國的列強租借和勢力範圍。所以,知識分子在權力的縫隙之中遊刃有餘,自由思考、自由寫作、彼此砥礪、火光四射。相反,中國歷史上天下一統的太平盛世卻沒有形成與之相稱的思想自由學術繁榮,更沒有產生一批超越時代的巨匠。

歷史與現實中的分裂、分治與獨立
在中國,長期以來,分裂被賦予強烈的負面意義,分裂是大逆不道的罪過,是造成民不聊生的罪魁禍首。為分裂辯誣需要下很大的功夫,因此,倒不如換一種中性的說法,那就是「分治」。葛劍雄認為:「每一個政權有它自身存在的條件,有自己發展和消亡的過程。當它還沒有可能與其他地區、其他政權結合或被消滅之前,它的存在和發展無疑是合理的。它本來就沒有從屬於某一政權,當然也就無分裂可言。」其實,「分治」就是某種獨立狀態,只是在當下中國的語境下,若直接使用獨立的概念,這本書根本不可能正式出版。

在《分裂與統一》一書中,葛劍雄冒著被戴上「賣國賊」帽子的危險,從歷史事實出發闡明了吐蕃與台灣跟中央政權之真實關係。就吐蕃而言,青藏高原是吐蕃和他們的先民開發和發展起來的。「在唐代,不管是和親或戰爭,吐蕃和唐朝的關係都是兩個獨立政權之間的關係。那種認為吐蕃與唐朝存在主從關係,或認為吐蕃是唐朝的屬國的看法,完全站不住腳。吐蕃與唐朝的友好是兩個政權間的結盟,吐蕃與唐朝兵戎相見也是兩個政權之間的戰爭,無所謂統一或分裂。」雖然後來元朝將吐蕃正式納入其版圖,明清兩代亦繼承之,但吐蕃與中原政權之間在更長的時間段內處於互不隸屬、互相獨立的狀態。

就台灣而言,據《隋書東夷傳》記載,當時台灣的土著就已建立了政權,有了初期的國家形式。台灣與大陸中原王朝之間一直沒有歸屬關係,明代以前還找不到什麼史料記載。南宋曾在福建同安縣下設置澎湖巡檢司,有人據此推斷這個巡檢司也管轄了台灣,葛劍雄認為這是毫無根據的說法。「宋朝的巡檢一般官位不高,這個設在同安縣的巡檢司轄區不可能很大,而澎湖與台灣島距離不小,澎湖的面積與台灣也相差懸殊,即使這個巡檢司的確管到了澎湖,也不可能再跨越海峽管理台灣島的治安或邊防。元朝也設立了巡檢司,但同樣沒有證據表明它的轄境包括台灣島在內。」他進而論述說:「至於將孫權派衛溫、諸葛直去『夷洲』,隋煬帝派軍隊擊『流球』也作為台灣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的證據,已經不是可笑或無知的問題,而是適得其反。這兩次軍事行動都是去台灣擄掠人口的,要是台灣是孫吳政權或隋朝自己的領土,需要這樣做嗎?」在這樣的歷史事實面前,《反分裂法》就是強詞奪理之惡法。

而在中國內陸的其他地區,在具備了分治或獨立的相應條件後,也出現過長期分治或獨立的事實。葛劍雄指出,比如四川盆地,糧食、紡織品、鹽、鐵等基本物資足以自給,人口有一定數量,地形易守難攻,對長江中下游據有上游的優勢。成都和重慶早就成為該地區的兩個中心。所以,四川盆地的獨立政權數量較多,存在時間也較長。另外像嶺南地區也多次形成獨立政權。對於當地民眾而言,在分治或獨立政權的統治之下的生存境遇,未必就比在大一統的中央王朝的統治之下要惡劣,很多時候反而更好

研究歷史的目的是讓歷史成為今日的借鑑。葛劍雄在揭示了中央集權體制的種種弊端之後,建議在權力結構模式上作出相應的改革,即削弱中央對地方的絕對控制,拓展地方自治許可權,權力應集中在基層;在行政區劃上將省市縣三級制改為省和縣兩級制,將全國重新劃分為五十個左右的省。其實,最重要的一點,他欲語還休:如《零八憲章》所倡導的那樣,變單一制為聯邦或邦聯制,以達致分中有合、合中有分、張弛有度、皆大歡喜的理想結局

葛劍雄《統一與分裂:中國歷史的啟示》,中國中華書局,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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